两千大几百年前的春秋战国时期,伯牙抚琴子期听,钟子期只是一个樵夫,但是,子期死后,伯牙认为世无知音,复不鼓琴。
古今中外,知音难求。
过了几百年,到了汉,大文学家边让写下了:“竭四海之妙珍兮,尽生人之秘玩”。又过了几百年,晋代袁崧著《后汉书》写王充道:“充所作《论衡》,中土未有传者,蔡邕入吴始得之,恒秘玩以为谈助”。“秘玩”这个词刚开始出现的时候,指的是好东西,和狂热喜欢王羲之书法的庾翼笔下的束之高阁不同,庾翼是不看,前者是看,前提是和知音、和好朋友看。
秘玩往往会不自觉地借代于束之高阁——在我们语文靠手机的今天,这种毛病实在是太司空见惯了。秘玩在后来再一次出现是在宋祁、欧阳修等合撰的《新唐书》里,写杨贵妃时说:“奇服秘玩,变化若神”,还有可考的文献在元儒四家之一的虞集诗中:“讵云陈秘玩,因愿献前闻”。
在中国古代,文人画家所画的画,通常只有三五好友把玩一看,谁有资格看,这很有讲究。文人所作的书法、绘画乃至诗文是不稀罕给一般人看的,但是,到了宋、元,特别是明清以后,秘玩这个词就找不到体面的出处了,因为宋、元以降,Patron出现了,Patron在宋、元以前对应的是鉴赏家、收藏家,而后来对应的就是赞助人。
想卖画,想把一张画卖一个好价钱,秘玩是这种行为和这个想法的反向。
353年,王羲之召集谢安、谢万、孙绰、王凝之、王徽之、王献之等名士和家族子弟,共42人,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举办兰亭雅集,目的是修禊活动,主要的议程是洗漱、驱邪、喝酒、写诗,至于王羲之微醉之中写下了著名的《兰亭集序》那是他个人的事情。英宗的女婿、神宗的妹夫王诜曾邀苏轼、苏辙、黄庭坚、米芾、蔡肇、李之仪、李公麟、晁补之、张耒、秦观、刘泾、陈景元、王钦臣、郑嘉会、圆通大师同游他的西园府邸,有人说西园雅集堪比美兰亭雅集——在我看来,这是一个大错特错的对比。王诜其家筑“宝绘堂”,西园雅集为的是收一批名家字画,和兰亭雅集的境界上不能同日而语。
元代曹知白、倪瓒、顾瑛,明末的顾正谊、莫是龙以及后来的董其昌、陈继儒,清代的周亮工和马曰琯、马曰璐兄弟都是组织雅集的好手。换句话说,秘玩在元朝以后,基本上就被雅集取代而土崩瓦解了。
如今,在自媒体大行其道的当下,谈私绘画,似乎有点不接地气。什么是私绘画?我让我的助手这样来转译,叫“秘不示人的艺术”。
在我的画室里,有着大量这样的作品——画得不好也不坏,可能再画画还可以再好些;刚刚尝试了一点小小的花样,还有不少瑕疵,拿不出手;不是自己典型的作品;一些有意思的手稿;有的画从画好的那天开始,就没离开过画室……有时候朋友在我画室玩,翻到这些半成品,说,咦,没见过!他们怎么可能都见过呢?这是我的“老底”,是我秘不示人的“老底”。
把“老底”给朋友看这是需要勇气的。在吃鸡蛋的时候,想看看下蛋的鸡和鸡窝的模样,我想,这不是异想天开,这是很正常的逻辑思维。
我曾经拜访过很多老画家的画室,发现过很多的秘密;我经常穿梭于朋友们的画室,看到过很多有趣的事情。我问他们,你们愿意拿出来和朋友们一起分享一下作品背后的故事吗?他们说,愿意!于是,就有了你们看到的这个展览和你们手中的这本画册。
以前,我用稿纸写文章,涂涂改改,最后变成铅字,很有成就感。现在,用电脑写文章,虽说方便了很多,而且异常的高效,但终究不如“长情短恨费红笺”来的深情款款,总觉得少了几许文人的情怀。就像秘玩不在,常人所看到绘画外在的光鲜,总觉得少了一叶叶,一声声,半镜流年破的辗转千回。
小时候,听妈妈讲《长着驴耳朵的皇帝》,现在,我把这个故事讲给我女儿们听。说一个国王长了一对驴耳朵,给他理发的人事后都会忍不住告诉别人,从而被砍头。有一个理发师把这个秘密藏得好辛苦,在快憋不住时,就在山上对着一个大树洞说出了这个秘密。王家卫《花样年华》里也有这样的桥段,梁朝伟在电影的最后,在一个逆光之晨说出了不能告人的秘密和内心里无法与人言说的纠结。所以,我自作多情的想,我的画家朋友们是不是憋坏了,也需要一个倾诉的地方,就像童话故事里人们将心事找个树洞倾诉,然后用泥封住。
是为序。
2015年7月2日于杭州西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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